家齊女中.JPG (家齊)

她的精神狀態不甚穩定,因此對話內容像是跳針的唱片,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實在沒有再聽一次的必要。

和我之前每每聽到的版本有種微妙的差距,當她再次提到年初為了不知誰墮胎的事,我選擇輕輕把右手心的溫度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那個動作輕柔到好像講述的只是公園樹下埋了一只剛死去的小貓。

胎.jpg(引用自此)

當我離開觀察室時她似乎又變回被卸下聲帶的人偶,再也不說一句話。

之後,我在急診室的廊上整理了內容,在詭異的氣氛下準備由我對她在場及正趕來的,我見過和沒見過的親友團作出解釋。

如果李組長[1]也在現場必然可以察覺案情並不單純:「自殺的原因大致就是她今年一共為別人墮了兩次胎,現在還被甩了。」在早先的版本裡,她會哭訴有個不時在住家附近騷擾她的人,所以上班前身上從辣椒噴霧到蝴蝶刀一應俱全。

我很慶幸當時自己講的都是重點,徐姊是隔代教養,而「約會強暴和斯德哥爾摩症候群」這種話,其實不適合面子和心臟都不夠強的老人家。

「不…他們現在還在交往…」

這句話在我聽來很刺耳…像是在逃避現實一樣。

「那平時背包裡那把電擊棒和折刀是用來幹嘛的?」我還是沉不住氣,說完後冷冷的望著他們。

『…』沒有人願意在第一時間回答,但是眼神中已經透露敵意。在這之前浩宇並沒有見過我,在病床似乎前認為我是個單純溫和的好人,但他沒有時間為前後不一的兩極化態度感到訝異,只好應了一句『好…接著的我會處理。』然後向我使了個眼色。

找了空隙,我知趣的退出去。

我自認已經不刻意去指出事實,徐姐自幼父母離異,本來就極度缺乏安全感,但我也不好在這裡指謫,反正這一家子在乎的並不是真相。

即便可以避開這家人豺狼一般的眼神,經過通往太平間的樓梯口時,卻依然有種靈魂快要被拽走的錯覺。

觸手.gif

  回程的路上下了一場暴雨,我和夜王的機車都難倖免,他借我這台機車夠瞎,下雨置物箱就自動變成水鄉澤國,幸好我有先見之明,事先把手機、錢包上了幾層拉鍊袋。

趕著把爛車帶鑰匙騎到他家樓下,算是還給了夜王,濕轆轆的回到台北的家,狸回了我一封簡訊:「乖,不要怕…加油。」卻已是五點之後。

當天晚上,我感受不到任何的飢餓和慾望。就像這些器官已自體內摘除。

隔天,我把大部分的時間耗在甯家。甯算是我理想中的女性,中人以上之姿,有自己的主見卻不多話,頭腦聰明又家事萬能,而且很能對上我的頻率,最重要的,她懂得節制自己的情感。

「妳可別喜歡上我」,我一向痛恨對朋友這樣說,除了不禮貌、顯得很自以為是之外,那同時象徵一段友情的結末。

  和甯真正熟悉起來,是在某次的大露營活動結束之後,一個本來應該無所事事的暑假,如果,如果接下來沒有營隊「 風雲際會」的二籌。

當時負責校閱真人rpg劇本的我正努力的辨識以下這段劇情。

 

真人RPG腳本4-1

任務條件

任務名稱

任務需要人數

任務需要道具

任務取得NPC

冰封王座

10

 光之軍刀、一頭成年紅 龍。

光之賢者露易絲

任務劇情

  冰雪的女王腐化了傳說賢者身邊的守護者了作為麾下最忠誠而強大的暗黑騎士,守護她的冰封王座長達千年之久,露易絲委託玩家拯救摯友的靈魂並毀滅冰封王座,玩家打敗冰雪女王之後,她執意與黑暗騎士的屍體沐浴在陽光下消失,露易絲則現身向玩家索回當年與守護者之間的信物並說出:『沒有你,我什麼也不是。』投於永恆的井中。

 

備註

 

 

 

 

1.玩家最早於芬克司的三個問題中得知暗黑騎士和冰雪的女王的弱點皆為無法行走在陽光之下。  

2.光之軍刀是守護者墮落之前,絕不離身的佩刀。

 

負責人簽章:_______________

 

 

  我已經很努力的修改,讓劇本看起來不至於像是從「魔獸爭霸」裡硬抄出來的戰役設定。

  之後抽了一次籤來決定角色的分配,我則是有人一開始欽定的暗黑騎士。

  啊…話說回來,活動內容其實一直不是我們的重點。

慶功宴當晚有兩個落隊的傢伙,我與冰雪的女王,自然就是甯了。

『我現在連那話兒都軟啪啪的,安全的很。』她開門時我就這樣說。

『那就不像兒馬子了…』慵懶的躺回沙發上嘲笑道。

一如往常我替她選了今天的床邊讀物,有個奇怪的習慣,「如果不唸出來我就沒辦法看」,甯在第一次時這樣對我說。

和以前在台北公館的家很像,甯的房間也是木板用加高地面的大通鋪,這是一種節省空間的設計。

接近中午,甯代替我登入msn,由女人安慰女人還是比較駕輕就熟。

「你會答應她?」甯很少起話頭,即使開口也就寥寥數字。

「妳不是已經替我拒絕了?」

「所以問你。」

「不會。」隨後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引述一段往事,徐姊飼養過一對叫弓彥和雪彥的「侏儒兔」,夜市買的「侏儒兔」長到接近普通兔子的大小,雄兔弓彥便生病夭折了。

之後,她拿著園藝用的小鏟子告訴我:弓彥被埋在嘉興公園的一棵樹下,因為這樣弓彥可以和樹的精靈[2]一塊長大。

接下來的幾個禮拜後,聽說雪彥趁她不注意跳到床上,在她翻身的時候被壓個正著…

「…」甯沒有再多說什麼,之後被她硬灌了一碗剛熬好的大骨湯,看在當天相當虛弱的尖頭上,甯破例[3]讓我在她的大腿上睡了半响。

下午被拉出門,又硬是餵我吃了加起來一碗的雞肉飯和滷肉飯。說真格的,我那天壓根就分不出這三樣食物的味道,吞嚥那半截已被嚼爛的醃黃瓜時,胃液突然像是暗潮翻湧,幾乎要把五臟六腑都給嘔出來。

晚上,回到家裏寄了一封郵件給狸,內容如下。

 

禮拜六,從醫院回來,意料之外,精神層面沒多受耗損,但已感到靈魂行走的速度跟不上身體,而生理則一如往常疲憊。

與其說毫無食慾,不如說味蕾暫時殘廢,好不容易在冰箱裡發現還剩半盒的瑞士蓮巧克力 ,一試之下卻味同嚼蠟。

下午,被硬拖著出門,甯幫我叫了半碗滷肉飯,味覺啃到醃黃瓜時稍稍恢復,吞嚥中的喉頭卻感到一股腥甜,像是要吐血一樣。

  傍晚,用電話講這個情況給家姊分析,她冷冷地回了一句「原來,外公病危之後去的那家餐廳,大抵沒多難吃。」鼓勵的話是再沒有。

  不過也沒時間悲傷,當她昨天笑著說「光點火就浪費多少火種」,那種毫無悔意就知道,這次將不是作為一個結末,會在未來的日子捲土重來。

只是當作因雨延期的球賽、要稍稍修正的計畫,變更個時空,替換個變因,依然被執行。

「謝謝你來看我^^」

哦,已經康復到能用msn了?已經一如往常的在句尾加上心情符號?然後下一次又會問我,「為甚麼我沒有爸爸媽媽?」

也許就這樣迴圈,到某天一同厭煩的時候遭因果斷絕,或許這是在一種形式上折磨人的無間。

 

我不期待收到回信,狸也沒有辜負我的期待。我總是滿足於她偶然的慈悲,和陰晴不定的真情流露。

隔天,還是挑了一個狸很少出現的時間去拜訪師傅,他老人家扎針時不斷暗示這是虛火太旺…我索性把身上剩下半盒Lindt巧克力薄片拿出來充公,省得吃了也是上火。

  稍後,總算是收復一些對這具身體的主權,一面估摸著狸可能出現的時間,琢磨幾組手法後向師傅道別。當天,沒有直接從台北回內壢上課,而是一個勁的胡思亂想。思考和甯之間存在的可能、胡亂猜測某人討厭甯的理由,最後閃過徐姐昨天無厘頭的要求--又開始一陣乾嘔

我以為…我是大家的寶貝

阿嬤幫我燉四物的時候、姑姑買甜甜圈給我的時候

可是其實不是的!只是姑姑順便

    我死了他們難過的只是白養了

一直提醒我要盡責任我只是賺錢工具嗎?

他們根本不愛我呀--

    我可沒有生得一副好皮囊、沒有好的遺傳因子,禁不起這種厚愛。

徐姐把弓彥埋在樹下那天傍晚,我獨自到過嘉興公園去,想趕在野狗把屍體挖出來大快朵頤之前,再埋深一點。

在她最早的自述裡,一手由阿嬤拉拔大,和浩宇不同--從學生時代開始兼家教,到現在總是拿出一半的薪水來維持家計。狠心的媽媽會當面撕掉她們親手做的卡片,不爭氣的爸爸會跑回家裏奪房契變賣,然而這一切提及的故事,就像那本她給鎖在櫃子裡的日記,隨處可見鉛筆字被抹去重寫的痕跡。

假使她在眾人面前的獨立自主、在我面前的無辜,僅僅是一場表演、如果真相就像那天她埋在樹下那口鮮血淋漓的袋子,是不是不要被挖掘比較好?

晚上,回到內壢想藉故放縱一下,卻發現小冰箱多了一包零食,仗著我是房東的親戚,在這層公寓還是享有少許的特權,比如說:沒人會碰我存放開瓶後的紅酒、純苦巧克力的小冰箱,遑論往裡邊塞垃圾食物,除了一個人例外。

正打算找夜王算帳,要他對活動魚缸般的機車做解釋。他就先自己送上門來。我猜沒有女人料想到,釣這個男人上好的餌會是菜市場秤斤賣的雜牌糖果。

「拿來。」十分鐘後他準時報到,一副皮笑肉不笑。

「你說甚麼,我不知道。」正好,我也要找他商量,這些瑣事可以暫且擱置。

我概述徐姐的狀況,又整理一小段對話,跳過些許的人事時地物,這些其實已經有定論,現下只是想找人談談而以。

「現在線斷了,幕也落了。」夜王皮條的做了評論「要有人重新來拉這個線就好了。」

操偶師.jpg

「找人重新來拉這個線就好…」我冷笑

自從寶寶不見以後

就很正常

每次都好像血崩一樣…

徐姐的精神狀態令人失望,此時,我望著肆無忌憚在陽台上發功的夜王,不知道是該哭還是笑。不過這都不是重點,我曾以為自己是拉繩子的人,但終究在我面前她還是在表演,如果我們都只是在表演,那麼觀眾是誰?

  夜王離開之後,我佔據陽台的另一個角落撥電話給甯

在甯接起話筒之前,我突然想起有著旗人血統的初戀女友咬著保險套前端由上而下含到根部,然後只花十幾分鐘就讓我乖乖繳械。

「以第一次來說不錯了。」露出兩顆小虎牙,要我為她點上一根ysl。

「我知道這樣問很蠢…是說如果…我變回畜生的話你還會喜歡我嗎?」瑟縮在角落。

「不想理你。」甯掛了我的電話。

再一次接通後,雙方大概沉默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最後她打破僵局『我想,我還是會理你,只是再也不是現在這個模式。』然後又掛我電話。

我沒有選擇再撥一通、撥給其他人,更不會撥給狸,當下感到很寂寞、很寂寞。想起夜王的名言「沒有客人時,要怎麼表演?」又點起一根ysl,慢慢等它燒到手指的長度。

煙霧中,彷彿有一匹大兒馬子領著馬群不斷奔馳在黑暗中,而黎明興許會來,興許不。

奔馬.jpg

(現在合圖合得挺上手的.就是邊緣會忘了修乾淨)

 

 


[1]「李組長眉頭一皺,發現案情並不單純……」。本名李鳳新,飾演玫瑰瞳鈴眼中的刑事組長,現在在西湖市場賣便當。

[2] 在一些東南亞的國家夭折的小孩會舉行樹葬,以期他們的靈魂能和樹靈一同成長。

[3] 甯當時是還不可食用的高中生,那是我很柏拉圖的一年。

 

這篇要特別謝謝幫我校稿和提供修改建議的姬蝶.

這系列是用過去寫的小說做一個市場調查.希望大家會喜歡(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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