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e of the legend
夏日午後躲在有免費冷氣的書店看書無疑是奢侈的享受,尤其那種雨要下不下。悶熱難耐的日子。像規模大一點的金石堂、誠品書局還特別準備椅子給人看白書。
這裡不時上演著各式各樣的相遇,兩個愛八卦的女大學生在暢銷書排行前碰個正著,話夾子一開就嘰哩呱啦沒完,要拿取書本卻被阻擋的阿宅先是賞了兩人一個衛生眼,才發現其一竟是失散多年的同窗共硯,於是跟著加入哈啦陣線。他們後邊的長板凳則坐著一對無視閒雜人等,忘我調情的小情侶。
但這種景象在二十幾年前簡直難以想像…從前的日子,裡小書店裡那麼點空間,夏日的風扇只是無力的搖搖頭,不論是買書找書看書都得站著或斜靠著和人磨肩擦踵,也不管你是存心白看或單純只為優柔寡斷,只要被記熟了面孔。下次再來店員便輪番從你身邊走過。以整理作為幌子一再提醒。因此想看完一本書,又讓對方覺得你的面孔免洗,常得在書局林立的重慶南路上從書局a轉移陣地到b 再依此類推到c到d…
這一切在角落一隅的少年眼裡微妙的疊合,他已經完全接受在書店『看白書』這種文化…剛翻完一本熱騰騰的『獵命師』似乎意猶未盡。想起身再拿一本,卻忽然發現什麼而撥了通電話。
只見夾在人群中,年過四十的男人著不合時宜的皮夾克,在為數眾多的口袋裡遍尋不著忘記關掉的手機…尷尬的不知如何自處。
少年無聲無息走到他的背後坐下『能碰到你真是有緣…和預期有出入,適應的蠻好…』像道早安似的說道…然後自信的笑笑。
乍聞話聲…男人像觸電般弓起身子,卻仍故作鎮定『你最好,下個禮拜前把時差調過來…』語氣透露出他的不以為然,可下午收到這家伙mail的簡訊時。真嚇了一跳,畢竟自己到現在還是常常錯刪女兒捎來的電郵,這傢伙憑甚麼適應良好?
『事實上,我明天就想上班。』相當自信。
『…。』
這時恰巧又有手機響起。鈴聲是周杰倫的『髮如雪』少年又是微微一笑『這裡畢竟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待會到星巴克或第二休息室再回撥給你。』簡短的說。
男人皺了皺眉頭,想著那種店裡充滿年輕人哄鬧聲…自己可是一秒也待不下去…於是想
起大學時代曾風光一時卻將在年底關門大吉的『挪威森林』要有時間…是得再去一趟…
『走吧!學長請客…』少年說著掏出一張晶片聯名卡…說完便向玻璃門外走去。彷彿忘卻外頭是這個城市典型,悶絕的夏季午後-雨依舊要下不下。空氣中還是瀰漫著女孩初潮般。中人欲嘔的鐵鏽氣味。
於是中年男人不由得想起…二十年前的一個夏天,依稀這樣的天氣裡。忠貞二舍裡一個大男孩望著一動也不動的電風扇。揮汗。煮著泡麵,那時他叫做楊斯凱,朋友都管他叫sky
另外一個像個死人趴在上鋪。天氣很熱床板很破,所以乾脆保持不動。
『今天。是個連鞋縫都該被擦亮的日子。』早上。那傢伙是這麼說的。
結果喜歡服儀檢查的爛人學長起了個大早。用那種典型幹校的惡質傳統”你鞋縫沒擦亮”於是自己在這個休假日一步都沒能步出校門。
離蘇聯最後一個獨裁者結束專制還有一段日子…但隨著冷戰造成的情勢緊張逐漸舒緩以及背叛者浮上台面…幹校的光環已經開始急速剝落。他不禁擔心起自個的前途。
江南,本名劉誼良,一九三二年出生中國大陸,十八歲時隨國府撤退來台,就讀國防部政治幹部訓練班及政工幹校,兩度是蔣總統的學生,一九六七年後,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情報局幹員
「不論是繼蓋世太保之後最具效率的摩薩德,或者以行事冷酷著稱的KBG…全世界的特務機構,都有一套制裁自家人的規矩。」這也就是為何許多人認為有這樣的『學長』是種恥辱
一清專案鋒頭雖然過去,但官方和黑道暫時不像過去金融風暴[1]後那樣水乳交融。
唯一做的不夠的恐怕只有沒一開始做好壯士斷腕的決心『陳啟禮是個粗人…相較下張安樂很有膽識,氣量也很夠,就算三大張的報紙版面寫的滿滿的也壓他不住。』
『…』
『死人不會說話,所以歷史得以平靜。』人渣學長繼續說著『這點,我們就做的不夠徹底,畢竟最後還是美國的下的套。』
回過神時泡麵碗裡已經多了一顆滷蛋。
『學長請客。』趴在床上,還是一動也不動。
『死人一個…』這種年代裡,膽敢批評時政的,命都不會太長,俗名暗殺許可的秘密制裁並沒有因此終結,只是那種不夠講究的粗活,堪堪能用在這個同樣閉鎖的島國。
他正若有所思…人渣學長也意有所指的敲了敲插座…接著像上演大衛魔術秀從裡頭拉出一把莫名其妙的電線『真可惜,不是隻兔子…』那傢伙認真的說。
小蔣總統死去的時候。舉國如喪考批,每個人的名牌上都縫了一塊相同大小的黑布。
自己卻似乎被同寢的那個人渣感染。冷冷地吸了幾口氣…想要裝哭。但真他媽的哭不出來。
當時只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像壓克力招牌上的紅字一樣,暫時被蓋起來,腦海裡卻浮現兒時鄰家發喪,每每經過掛著那禎黑白相片的靈堂,母親總一把抱起自己的溫柔。
他突然明白直到現在所見的真實,僅僅是暴風雨夜透過母親指縫聽到的風。
沒有人想過。隨著國喪而來的特赦會成為後二十年來最大的夢魘[2],所以稱之為夢魘,是因為它們如附骨疽般寄生著…一如癌細胞侵入了中樞…再沒人願意殺雞取卵,尤其要殺下金蛋的金母雞。
[1] 1984年初,竹聯與四海幫的衝突提升至金融與政治層面。首先是兩幫介入股市戰,造成當時全台金融風暴,後期,兩幫聯手黑箱操作股市獲取不法利益。事件引起政府注意,奉命刑警大隊隊長曾文調查金融風暴內幕,當他查出真相後,卻接到一張調職令,對政府極度失望的他憤然辭職,在找陳啟禮報仇時卻命喪安全局局長汪敬煦之手。金融風暴後,官方和黑幫的關係達到了水乳交融的境界。
(汪敬煦為白色恐怖時代知名的劊子手,一生未受任何譴責,無災無病活到93歲,死後接受總統馬英九褒揚)
[2]1984年11月12內政部發動一清專案導致黑道勢力洗牌,雖然短期治安改善,但本土掛角頭在獄中整合為日後天道盟發跡埋下契機,1988届經國總統逝世實施特赦,後黑道份子力求漂白,其中楊登魁、羅福助、鄭太吉等出獄後介入選舉告捷,天道盟勢力因而達到頂峰,是為黑道治國的始末。